布依儺
時間: 2011-07-20 16:55:13 瀏覽: 17838
在貴州省荔波縣一個叫江風(fēng)的布依山寨，這里 有一種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儺戲，再不久前才被人們揭開其神秘的面紗。一種能用布依語和漢語共同表演的儺戲，堪稱民間的絕版藝術(shù)。
如果你看一眼沒有記住它們的模樣，那你就閉上眼睛，它們會笑著走進你的心里。
儺戲是一種從原始的儺祭活動中衍生出來的戲劇形式。這種戲劇形式曾經(jīng)遍布大江南北，漢、苗、布依、侗、瑤、土家族都有自己的表演方式和祭祀方式。但是，人們因自己的文化特質(zhì)與生活習(xí)俗不同，對儺戲的稱呼也不同，只是儺戲的作用一般都相差不多。有的稱之為儺堂戲、儺神戲、土地戲、師公子戲等等。不管怎樣近年來，學(xué)術(shù)屆普遍都稱之為儺戲。
而江風(fēng)寨子的布依儺，布依語稱之“敬奔保傍”。意為敬神保三才，三才者，天地人。愿天風(fēng)調(diào)雨順、愿地六畜興旺、愿人四季平安。
儺戲是人們進行驅(qū)疫除災(zāi)、祈福納祥祭祀時形成的一種歌舞儀式。隨著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如今很多地方的儺戲逐漸從祭祀走向?qū)徝溃瑥膴噬褡呦驃嗜耍鋭∧咳諠u增多。其實，原始儀式的儺戲在我國大部分地區(qū)都已經(jīng)消失了，但是由于以沖儺還愿為目的的祭祀活動還在一些偏遠山區(qū)存在，因此一些原始的儺戲得以保存，并發(fā)展成一種可以用自己本民族語言進行表演的祭祀藝術(shù)，江風(fēng)的儺戲能以自己的獨特的方式傳承至今，就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個案。
說它是絕版藝術(shù)，是因為這種古老的儺戲一直沒有走出大山深處，它是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一輩又一輩默默地傳承下來的，從來沒有把它當成藝術(shù)成果去展示，也沒有把它當成廉價商品去叫賣，它默默地來又默默地消失，只有當人們遇到災(zāi)難與不幸時才從記憶深處將它重新打理，讓它的神奇力量為人們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與老少平安。
因為它只屬于這里，只屬于這里的布依族人民。
江風(fēng)山寨距今有三百多年的歷史，這里以何姓居多。聽寨子的老人講他們開儺唱戲是自古流傳的，但開儺唱戲的作用主要是為當?shù)厝蓑?qū)鬼敬神、祈福求安、消災(zāi)除難。逢年過節(jié)時大家也開儺，但主要是以娛樂為主了，沒有了神秘莊重的儀式。如果是正式的開儺唱戲，那要進行三天三夜的儀式，儺戲班子的所有人員都要參加。這些人雖然長年勞作于田野之上，但只要一戴上儺戲的面具一穿上儺戲的服裝，就立即變成另外一個人了，讓你難以捉摸甚至于莫名其妙。
儺戲通常在愿主家的堂屋或院壩演出，為了制造一種森嚴、肅穆的環(huán)境氣氛，把觀眾引入神秘的宗教境界，巫師要精心地布置儺堂神案。神案又叫“香案”或“祖師案”，大多布置在堂屋內(nèi)，也有布置在院壩里的，視演出的地點而定。如果主家的來客較多，就要重新用曬席、木板、木樁、竹子等搭建高臺來表演。神案布置也很講究，正對堂屋為竹子編扎的彩樓牌坊，牌坊前置一神案桌，桌上供奉著送給各路神仙的紅包。紅包里各放置三元六角的紙幣，意喻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平平安安。通常這些紅包在演出結(jié)束后，便是戲班的額外收入了。牌坊正面和常屋兩邊墻上，懸掛著若干彩繪畫軸，俗稱“畫案子”，畫案子繪有天上的各路神仙。
這些神仙有的屬道教系統(tǒng)，有的屬佛教系統(tǒng)，有的屬巫教系統(tǒng)，戲班人并不理會他們出自何教何宗，只要能提高自己法事的威力，取得觀眾的信任，就統(tǒng)統(tǒng)將其請到畫案里來，反映了民間宗教信仰的實用主義和多元化特征。
每次演出前，班主都要將儺戲用的一大堆經(jīng)書輕放于案板上敬供。凈手焚紙，燃放鞭炮，祭祀戲班的歷代祖師傳承下來的這些財富，祈求他們保佑演出順利，寬恕演出中的失誤。演出結(jié)束，則要在堂前舉行謝師儀式。因此，戲班主總是把經(jīng)書作為本戲班的傳家寶世代相傳，他們這一獨特的傳承方式也為我們今天研究儺戲的歷史和流派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布依儺戲的演出形式很有特點。首先他的表演大多是戴面具。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面具所體現(xiàn)，較為直觀地表現(xiàn)出角色的個性特色。儺戲的面具來源甚古，可以追溯古代先民的紋面，是紋面的再度夸張，既有變形后的神秘感，又添加了對疫鬼的威懾力，又給人以審美感受，增添了娛人的功能。
在儺戲表演中，還要通常穿插著不少巫術(shù)表演，如上刀山、下火海，口含鐵犁等，這些技藝只有在舉辦大型的祭祀活動時才做到。一般的祭祀儀式是不會表演的。因為，儺戲班主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只有他掌握這種技藝，就算是得了真?zhèn)鞯娜艘氡硌荩驳媒?jīng)過戲班主的同意。否則你會被認為是冒犯戲班主了。
在江風(fēng)的日日夜夜，聆聽他們或高亢或渾厚的原汁原味歌喉，你的心靈會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民族民間文化的深奧莫測。我不懂音樂，但我感覺到儺戲的音樂不算復(fù)雜，主要是用民間歌曲，包括山歌酒歌的曲調(diào)來演唱。其間還摻雜著一點花燈戲的聲腔，粗獷雄厚。另外，還有獨具民族特色的打擊樂，小鑼、中鑼、大鼓、古鈸、牛角、木魚等等。這些樂器在儺戲表演中的地位十分重要，有“半臺鑼鼓半臺戲”的說法，更是因為它們的結(jié)合共鳴，讓你感受到了布依儺戲的獨特風(fēng)格。[page]
他們沒有統(tǒng)一的劇目，大多都是按照經(jīng)書上的經(jīng)文記載去表演。而經(jīng)書大部分是用你不認識的方塊字記載的，就算是偶爾有一些漢字，你也只能用布依語去讀它和理解它的背后含義。否則，就象看到了天書一般。
我慶幸自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布依族人，而且回家都還能用布依語與鄉(xiāng)親們交流會話。所以我來到江風(fēng)也有了回家一樣的感覺。我與戲班的人們在一起用布依語來解讀他們的經(jīng)書，但經(jīng)書里有很多他們獨創(chuàng)的文字，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讀它的意思。《祭神樹》的經(jīng)文這樣寫到：
一敬美勞丘百寶，二敬美勞保溫能。
三敬美勞保江傍，四敬美勞保苗里。
五敬美勞保錢財，六敬美勞保勒奶。
七敬美勞保丘南，八敬美勞保犧懷。
九敬美勞保塘那，十敬美勞保四方。
我用漢語言文化逐一地將它的意思翻釋后是這樣的，首先要說明的是這里涉及的數(shù)字全是布依話來唱的，美勞的美字還要加木字旁。此外還有很多的字，任憑我在鍵盤上百般尋找也無法找到它們的蹤影，只好以漢字來代替了，雖然這樣以已經(jīng)失去了它們的原意，但我真的只能這樣了，它們是這樣的：
一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所有生命，二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老老小小。
三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是的家家戶戶，四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春夏秋冬。
五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所有錢財，六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山山水水。
七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一田一地，八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水牛黃牛。
九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一草一木，十拜古老的神樹佑護好這里的四面八方。
從《祭神樹》的十敬經(jīng)文中，我發(fā)覺這恰 恰符合布依族先民視萬物有神靈的心理習(xí)俗。[page]
這里的儺戲也分文官武官和跑龍?zhí)椎幕宋铮鰞x式(他們稱做法事)時，有其嚴格的程序，而用布依語演唱、表述儀式的情節(jié)，始終是他們最為獨特的事情，班主手捧那些發(fā)出陣陣霉味的經(jīng)文高聲念誦，讓你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他們的文字看似平常，卻讓你讀不出來。原來他們的文字是由布依族先生祖輩傳承，一代又一代地口授心傳而來的。這些文字是古代布依先生的自創(chuàng)字，系表意的方塊字，只能用布依語讀音、只有布依人能夠識讀的一種文字，在音、形、義上自成系統(tǒng)，只流傳使用在布依族地區(qū)。最近，我聽說隨著這些古籍發(fā)現(xiàn)和整理，它們得到了國家文化部門的重視，晉升為“國寶”了。布依族文字第一次被國家公布確認，成為有自己文字的18個少數(shù)民族之一。
這些布依古文字與漢字，應(yīng)該是同源異流，它們的分離是漸變的過程，是經(jīng)過千百年來布依族人自創(chuàng)字的漸漸積累，又被歷代布依先生熟識掌握，后來就完全脫離了漢字的發(fā)展軌跡，形成今天布依族獨特的文字。
而在這些獨特文字的背后，他們自制的面具素雅簡練、樸實無華、刀鋒粗獷、神形兼?zhèn)洹庥铒w揚，一看就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臉譜是儺戲最重要的道具，所以這也是他們最為珍貴的財產(chǎn)，班主告訴我以前先人給他們留下來的臉譜有三十多面，在文革期間被當成封建迷信給燒了，現(xiàn)在保存的這幾面是他埋到地下才得到保全的。
現(xiàn)在制作面具的材料越來越少，只有本地生長的楊柳木和山柏楊樹才能制作。因為，楊柳木和山白楊木質(zhì)輕而不易開裂，容易下刀。柳木在民間又是辟邪之物，民間藝人用它制作面具，顯然含有一定的宗教意識。與其它面具相比較，布依儺戲的面具的制作工藝比較復(fù)雜，藝術(shù)上比較精細。雕刻時一般有范本參照，手藝高超的藝人能毫不走樣地將其摹刻出來；也有一些藝人不拘泥于范本，能任意馳騁想象，自由地即興發(fā)揮，因此，即便是同一角色，不同儺壇的面具在造型上往往各呈異彩。這種同中有異的現(xiàn)象，對研究儺戲面具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價值。
布依儺戲面具重視色彩的調(diào)配，著色分淡彩和重彩兩類。淡彩先在面具上涂一層赭石或土黃為底色，然后用桐油均勻地刷上幾遍，只是在眼睛、眉毛等部位用黑色渲染勾勒，重彩用紅、藍、綠、黃、黑、赭等各色油漆在面具上勾畫涂抹，總的說來，儺戲面具的色彩渾厚、凝重、大方、和諧，注意整體效果。有的面具經(jīng)過歲月的長期侵蝕，油彩已經(jīng)剝落，顯得古色斑斕，酷似陶器或青銅器，具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和美感。臉譜的好壞影響到戲班祈求儀式的結(jié)果，一般不能馬馬虎虎。角色的剛直、莊重、勇猛、狡詐、陰險、善良、清秀等的個性既依靠雕刻技藝來表現(xiàn)，又與扮演者的感悟相關(guān)聯(lián)，這些臉譜一出臺，人們就會一眼看出他的好惡美丑，這叫知性看術(shù)，這也可能是鄉(xiāng)間藝術(shù)最簡單最得意的表達方式了。
經(jīng)過漫長的歷史發(fā)展，布依儺戲依然不改自己的傳播方式，固守傳男不傳女，傳內(nèi)不傳外的遺訓(xùn)。初始時期那種宗教色彩依舊濃郁，“娛神”為主“娛人”為輔的宗法不變。然而如何既保持特色，又能使大眾所接納，更好地融入當代社會經(jīng)濟生活，卻仍然需要不倦的探索和實踐。